白堊紀世界

        「不要再摸了！妳的手真的很粗欸，像砂紙一樣的，靠北喔，媽媽是怎麼當的，連女兒的感受都不知道。」

        母親什麼話也沒說，默默地離開我的房間，留下後悔莫及的我。

        從小到大，不論母親工作到多晚，每當我睡前，她總是會來到我的床邊，拿起放在床頭櫃的小梳子梳理我的瀏海，並且用她那溫柔的唇親吻我的額頭，她會小小聲的在我耳邊輕輕說道：

        「小艾莉絲，媽媽永遠愛妳，晚安。」

        成為了每日睡前的慣例，也許，我和母親的感情就是靠著這樣的習慣而培養出來的。我們很少吵架，內心的聯繫使我們的愛屹立不搖，即使是個獨身女，我也相同感受到滿滿的溫暖。

        然而，隨著時間的流逝，我慢慢地感受到內在的反抗持續蠢蠢欲動，而媽媽每日的慣例更是使我不耐。禁不住猛獸的出柙，那晚我將我的情緒爆發了，說出了許多難聽且傷人的話。我並不是故意的，但是她這種行為確實是讓我相當不自在。

        遺憾的是，我一直尚未向母親道歉。我真的想說出口，但是似乎有著什麼石頭堵住了我的喉嚨…

        歲月如梭，不知不覺我也是個在外打拚的上班族了。只不過，那晚我對母親所犯下的罪仍然滯留在我心裡。自從那晚，母親再也沒有來跟我道晚安，但是令我不解的是，她居然沒有再提及這件事，而且我們母女間的情感依舊，這也是我難以啟齒的原因之一，我畏懼我再度提起那晚，母女間的關係會破碎，難以修復。

        致於我父親呢？他在我很小的時候因為酒駕而被死神奪走了性命。在我的記憶以來，都是母親一個人所堅守著。

        她是一個很稱職的護士兼藥劑師，總是能讓每位瀕臨崩潰的病人最後恢復健康、笑顏逐開，找回了自己人生的自信。很多人都對我說，我很榮幸擁有這麼好的母親，儘管艱辛，卻引領著我度過一切的難關。

        一個人在外生活的孤單，才能更加體會到母親的重要，我想念她做的晚餐，她最拿手的炸雞腿以及義大利麵，除此之外，我更是想念她的手，她那粗糙卻維護好這個家的手。因此，我打算在這感恩節的前夕，回家好好地看看母親，尋求自己渴望已久的母愛。

        感恩節前一個禮拜我就跟公司請好三天假，打算一整個週末都和母親一起共度。自從出社會後，我再也沒有回家好好探望母親，這次的回去心裡多了一絲愧疚。

        「哎呀！妳怎麼變這麼瘦啊？都沒有在好好顧身體齁，長這麼大了還是讓媽媽操心。」母親關切地說。

        盼望已久的親情就在感恩節前夕打開了大門。我和母親一起窩在沙發上，除了觀看電視的肥皂劇，我們還看了一系列的動作片，老實說，我活了２６年，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等開懷。幸福完全溢出了我的內在，也許是湧入了腦袋，促發了我的行動力，我感覺到也許是時候將我的心結所摘除了。

        「那個…媽！我有件事情要跟妳說。」

        看著母親臉上的狐疑，我鼓起勇氣說道：

        「我真的很抱歉，抱歉那晚對您說了那麼沒禮貌的話，我真是個糟糕的女兒，我…我那時真的很不懂事才會說那些沒教養的話，我沒有惡意要傷您的，我真的很對不起。」

        我望著母親，希望可以得到原諒，但令我訝異的是，母親的表情則是一臉疑惑，她看著我，迷惘地問：

        「妳是在道歉什麼啊？什麼沒教養？我聽不懂欸。」

        我又驚又喜。活到當下，我才深刻體悟到所謂「母愛的偉大」。我曾經犯下的錯誤，是那麼難堪，母親卻不記恨，不把它當作一回事。往事如煙，也許孩子在她的心目中，愛完全勝過於恨。

        即使孩子曾經鑄下多嚴重的過失，她們還是會無條的包容你。

       看著母親的容顏，雖然明顯得看出歲月無情的刮痕，但是我可以看到她美麗且永遠年輕的心。那晚我們一起開心地看電視直到午夜才去睡覺，多年來的心結也消逝的無影無蹤。

        懷念起小時候的記憶，我跟母親央求我想今夜先睡自己的房間，重溫少女時候的幻想。我捲縮在被窩裡，熟悉的味道撲鼻而來，柔軟的枕頭讓我找到現在陌生的童年，不知不覺中，我跳進了夢箱。

        不知道過了多久，我聞到了母親特有的香味，帶有薰衣草的香氣，使我安心自在。我感受到母親的手，她那令我朝思暮想的手，猶豫、緩慢且輕柔地摸了我的額頭，梳順我的瀏海，重回到那個每日慣例，我真的好開心，好滿足。

        輕柔的撫觸使我感動，這時一陣刺痛襲我而來，那感覺就像拿著上萬根釘子同時插入妳的皮膚，灼熱蔓延妳的臉頰。在我想搞清楚狀況時，那上萬根釘子突然延著臉頰往下拖曳，深刻地感到炙熱由內向外溢出，好像地底的岩漿經噴發後流出，溫熱的液體聚焦在我的頸部。

        這刺痛使我尖叫，我慌忙的睜開雙眼。映入眼簾的景象使我錯愕。母親就坐在我的床邊，她穿著水藍色的睡衣，金色的頭髮整齊地垂下，她面露微笑，好像有令她很滿意的事。她手上拿著不知從哪來的鋼刷，持續地刷著我的臉。

        我要掙扎，但不知曾幾何時，我的四肢皆被繩子勞勞地捆住，不得動彈。我看著母親，大聲尖叫：

        「妳在衝三洨！」

        她唯一予以的回應只是微笑，手並無停止她的動作，依然刷著我的臉，從右頰換到左頰，將完好的皮膚一塊一塊地刷掉，有點像是在削水果皮般俐落。

        「為什麼？媽？為什麼妳要這樣？媽妳醒醒啊！啊…」

        「女兒啊女啊，我今天要教妳一課，要認真聽喔！人哪並非妳所想像那麼善良、那樣美好。儘管那些人嘴巴上說不以為意，或者行為上好似無所謂般，但其實啊，他們的內心可是不可預測的喔～」

        「妳真的這麼天真認為我完全忘記了妳的無理？忘記妳遲遲不道歉？忘記妳那該死的髒話？靠夭，婊子癢的，他們怎麼種出妳這個雜種，腦袋是壞掉了不成，幹他媽的。」

        「這些年來我每天晚上都告訴自己覺不能饒恕妳這雜種，妳可知我期待這天已經期待很久了嗎？幹！妳可知妳通知要來跟我過節時我內心是有多雀躍嗎？哈哈哈哈…」

        她汲取了我的恐懼以成為她的力量，好似吸星大法般，我覺得我的生命正被她所吸走，僅存的只不過是一堆慘不忍睹的爛肉罷了。

        「媽，妳怎麼忍心將我，妳寶貝女兒痛下殺手？究竟是為什麼？啊…」

        「幹妳娘勒，妳配叫我媽？我今天就坦白好了，妳他媽不是我的孩子，妳是妳父親跟那個賤人種的。當初我發現我不能懷孕，妳父親還好聲好氣說沒關係，孩子如果很想要的話可以去領養。」

        「結果妳爸是精蟲衝腦，妳知道怎樣？他居然他媽跟我妹那個賤人搞在一起？要不是我威脅要去告他們通姦，妳覺得我還能好端端的在這裡刷妳她媽的爛肉？」

        「那賤人後來將妳生下時難產死掉，人果然是會有報應的，哈哈哈哈哈！也不用我費心去除掉她。」

        「妳那父親的車禍也是我一手安排的，他以為他吃的東西都是健康安全的嗎？他可忘了我剛好他媽的是藥劑師。我告訴妳，我花了一點小功夫買通了他同事，他們出去應酬時他在妳父親食物中下了料，在加上妳爸喝了點酒，自然我的調味料就被法醫、檢察官忽略了。」

        「這個藥可是憑我聰明才智精心特製的，不僅僅吃了會使妳意識不清、渾渾沌沌，連用手碰到也會是致命傷，妳爸同事也同樣的蠢，哈哈，他最後也落入我的手掌心，意外地暴斃。」

        「致於妳，艾莉絲，我花費了這麼多的精力養育妳，賺錢讓妳上學，忍受跟妳這雜種在一起，為什麼？因為我把妳當做是個報復的產物。我將妳視為寶貝，是因為我要妳健健康康的，不要有任何殘缺，然後我在慢慢地折磨妳，摧殘妳，把妳凌虐至死，這樣也算是對那對賤人有個交代了。如此一來我的一生總算是值得了。」

        鮮血染紅了我的白色睡衣，像是一朵朵玫瑰點綴在其上，每綻放一朵玫瑰，我的生命就減去了一段。此刻的我覺得還不如死的好。從小敬愛的母親，居然真相是…我真的覺得好氣餒，好難過…

        二六年華的我應該是個要找伴侶的時刻了，但是不幸地，我的人生必須得在此做個結束…